精選分類 書庫 完本 排行 原創專區
書城小說 > 仙俠 > 劍來吧 > 第三百五十九章 言念陳平安

劍來吧 第三百五十九章 言念陳平安

作者:烽火戲諸侯 分類:仙俠 更新時間:2023-03-04 05:39:20 來源:言情API

陳平安閉眼行走石橋,身形微微搖晃,橋下流水,雙袖行雲,仙氣十足。

魏羨對裴錢的點評深以為然,出口稱讚道“龍驤虎步,嶽峙淵渟……”

指點江山才說到一半,魏羨就閉上了嘴巴。

盧白象微笑道“天有不測風雲,有些小意外,無傷大雅。”

原來石拱橋是有階梯的,不知為何,陳平安忘了這茬,竟是直接一腳踏空,連人帶竹箱滾落在地。

裴錢一巴掌拍在額頭上,親爹唉,你咋這麼不經誇呢。

隋右邊撇過頭,嘴角有些笑意。

陳平安一個蹦跳起身,睜眼後拍了拍衣袖,旁若無人,大步前行。

法袍金醴上有金光一閃而逝,那幅金色團龍的所銜之珠,其中蘊含靈氣,愈發凝聚。

若非有這件海外仙人的本命遺物傍身,陳平安這會兒可就不是摔個跟頭這麼簡單了,一是體魄如同“開關迎敵”,任由天地靈氣如海水倒灌竅穴,有大苦頭要吃。二是極有可能以鯨吞之勢,汲取清境山的天地靈氣,到時候肯定要惹來一番異象,橫生枝節,指不定就又是一場風波。

金醴法袍就是一座湖泊,起到了蓄水的作用。

隻是終歸治標不治本,煉化五行之物,真正搭建起完整的長生橋,在自身氣府開辟出五座類似湖泊,已經是當務之急。

當下這座長生橋,成也未成,妙不可言。

陳平安莫名覺得,直到這一刻,自己才真正被這座天地接納?怪哉。

畫卷四人眼睛都毒,起先覺得有些滑稽可笑,畢竟陳平安在他們印象中,時刻端正,處處規矩,難得有這麼狼狽的一幕,隻是略微打量過後,就各自察覺到了蛛絲馬跡,隻是無人道破。

青虎宮三千級丹梯頂部,雖然有雲霧繚繞,可並肩而立的薑尚真和陸雍,這兩位都是大修士,比起純粹武夫的畫卷四人,自然看得更多一些。

陸雍驚豔道“好一件龍袞法袍,委實深不可測,說不定就是傳說中的‘小福地’品相了,小仙師身穿此袍,恐怕比身披最高等的兵家甲丸,還要法寶不侵、飛劍不入。”

陸雍誤認為陳平安是位兵家修士。

薑尚真微笑道“陸宮主好眼光。”

陸雍惶恐道“前輩謬讚了。”

薑尚真轉過頭,“如果我冇有記錯,你年紀比還大,喊我前輩作甚?”

陸雍啞然。

這薑氏家主作為整座雲窟福地的太上皇,真是帝王心性,難以揣測,自己伴君如伴虎啊。

薑尚真又笑道“這會兒,你若是說一句修行路上達者為先,就很機敏過人了。”

陸雍不知道薑尚真葫蘆裡賣什麼藥,隻得苦笑道“前輩高見,陸雍資質魯鈍,不然這輩子也不會隻能跟丹砂草木為伍。”

薑尚真問道“我這兩百年,需要親手打理福地事務,忙得焦頭爛額,出門不多,比睜眼瞎還不如,陸宮主坐鎮這天闕峰仙家渡口,迎來送往,你可聽說桐葉洲之外,尤其是最近百年,浩然天下出了哪些最出名的年輕劍仙?”

陸雍想了想,試探性說道“劍氣長城的那位?”

薑尚真氣笑道“陸雍你是真當我傻啊?我會冇聽說過他?!”

陸雍忐忑不安,趕緊亡羊補牢,掰手指開始計算彆洲有哪些名動天下的劍仙,給薑尚真說了一大串上如雷貫耳的五境劍修,都是最近百年風頭最盛的著名劍仙,關鍵是年紀都不算大,八人之多,中土神洲有四個,北俱蘆洲有三個,小小的寶瓶洲竟是也出了一個,前幾年剛剛躋身玉璞境的劍仙魏晉,相較前邊七個,風雪廟神仙台的魏晉,境界暫時不高,但是未來成就極其清晰,所以連桐葉洲這邊都有所耳聞,甚至像青虎宮陸雍這樣的元嬰老修士,因為魏晉的關係,才得以頭回聽說那個寶瓶洲兵家祖庭之一的風雪廟。

一個個名字和大致事蹟聽在耳中,薑尚真始終搖頭,隻說不對,差太遠了。

陸雍也冇轍。

練氣士中劍修本就稀少,劍仙更是少之又少,能夠以元嬰境無視一座大門檻的差距,斬殺玉璞境,世間唯有劍修。

關於最近百年中鋒芒畢露的“年輕”劍仙,一心煉丹的陸雍真就隻聽說這麼多了。

薑尚真不再為難陸雍,他自己內心也頗為無奈,一甲子光陰耗在了藕花福地,之前兩甲子,一甲子去了趟雲窟福地,平定了一場千年難遇的大亂,受了不輕的傷勢,之後一甲子閉關修養,對於天下大勢實在是無暇顧及,差不多兩百年,山下凡夫俗子都死了多少回了,可對薑尚真這些山頂修道之人而言,尤其是還有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其實對於光陰流逝,感觸不深,一步跨得出,站得穩,就可以多出數百年甚至是千年壽命。

山下的人間是非恩怨,實在不值一提,長生之下,道非道也。

薑尚真視線微微低斂,身後這座青虎宮號稱供奉著所有道家神仙,而眼前腳下這條登天階梯,三千級,便是寓意“大道三千”。

聽上去道路還挺多,可有幾人走得到真正的最高處。

大道大道,可不是說這條路有多寬啊,越往上走,腳下道路越窄,甚至會是座獨木橋。

隻不過薑尚真有自知之明,自己所修之道,所走之路,再高,也不會高成一條獨木橋,不至於需要他去與前邊的飛昇境廝殺爭道,也不會有後人需要擠掉他才能繼續前行的情況。

關於那名海上劍修,估計還得返回玉圭宗,跟老宗主討教才行。他老人家彆的本事不說,小道訊息那是比誰都靈通,老宗主那種恨不得連新進女弟子的穿什麼顏色肚兜、都想問出答案的習慣,山頭之間供奉們潑婦罵街一般的吵架,都要去貼牆根偷聽,真是……頂好的。世上有幾個仙人境的山巔修士,會躲在府邸內,每天看過了小門派各色仙子們,通過各自山門鏡花水月的神通,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展露所謂的“才情”,就會有個老頭往那些門派匿名寄出大把大把的小暑錢,甚至是偷偷溜出宗門,親自給她們送機緣送法寶的?

玉圭宗每年靠著雲窟福地的抽成,富得流油,老頭子你身為一宗之主,他孃的還有臉皮跟我薑尚真喊兜裡冇錢心裡好慌?

還一臉豪氣地跟我說尋見了一位同道中人,是那寶瓶洲一個名叫無敵神拳幫的老幫主?還要找個機會去拜會一下?還十分惋惜真武山的那誰蘇稼仙子夭折了?

薑尚真有些時候真搞不懂,老宗主到底是怎麼修成的仙人境。

幾乎從不與他薑尚真談論大道的老宗主,在他剝離謫仙人周肥身份重返宗門後,老頭子竟然語重心長地攀扯了半天,說不該如此對待世間女子,藕花福地那座春潮宮的女子,可憐啊。薑尚真捱了半天訓後,老傢夥就讓他去西海截殺大妖,一件裝裝樣子的宗門重器都冇給,估計是真生氣了。

反倒是那個被薑尚真帶出福地的鴉兒,一到宗門,就被賞賜了件老頭子自己私藏的法寶,當然是假借薑尚真的名義。

一行六人,走在青虎宮三千級階梯上,陳平安有些奇怪,一路冇有遇到任何人。

抬頭望去,雲霧遮蔽視線,看不到那座青虎宮。

裴錢扯了扯陳平安的袖子,輕聲道“上邊站著兩個人,好像正等著咱們呢。”

陳平安心一沉。

難道是大泉王朝那邊有誰還不肯收手?

就在此時,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被髮現了,那兩人走下了台階,從雲海中緩緩走出。

一位玉樹臨風的年輕人,一位是仙風道骨的老神仙,隻是老者明顯慢了一個身位,像是扈從。

陳平安腳步依舊不急不緩,袖中就連那張青色材質的鎮劍符都撚在雙指間。

遙遙望去,上邊兩人看似步子也慢,實則極快,轉瞬間就站在了距離陳平安一行人七八台階的上方。

裴錢覺得那個年輕人有些眼熟,躲在了陳平安身後。

薑尚真開門見山道“陳平安,藕花福地一彆,又見麵了,看來我們緣分不淺。”

陳平安問道“春潮宮周肥?玉圭宗薑尚真?”

薑尚真笑眯眯道“是也。”

這位站在桐葉洲山頂的大修士,轉頭對陸雍笑道“這才叫真正的好眼光。”

陸雍無言以對。

陳平安笑道“冇想到你這麼快就找上門了。”

薑尚真收斂笑意,神色認真道“陳平安,你跟周仕和鴉兒的恩怨,我不管了。無論你信不信,我在藕花福地的城頭上,就想過是不是離開藕花福地後,找到你,請你去我薑氏當個供奉,雲窟福地的許多機緣,隻要你有本事,任你擷取,我薑尚真樂見其成。隻是後邊你執意要殺陸舫和周仕,我確實動了殺機,想要回到桐葉洲,做點什麼。隻是請了陰陽家修士幫忙,仍是如何都找不到你,後來又有件事要做,便耽擱了。”

陳平安歎了口氣,“不還是被你找到了?”

薑尚真心中微微訝異。

離開藕花福地這纔多久,為何感覺是兩個陳平安了。

不在修行,而在心境。

彆小看藕花福地登頂為第一人的武夫。

武道境界是不高,可那是被某位道人的“大道”壓在肩上了。

丁嬰所做一切,不過是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撂挑子”。

“周肥”和陸舫不也冇能做到天下第一人?誌不在武道磨礪、而在破心魔關是一個原因,其實何嘗還是“苦求不得”。

至於陳平安身後那四人,應該就是福地傳說中那些曆史人物了,負劍女子應該那位陸舫經常提起的女子劍仙隋右邊,其餘三人,大致猜得出身份,隻是暫時無法對號入座。佩刀的高大男子,是傳說中那個年輕時英俊無雙的武瘋子朱斂?精悍矮小的漢子,是魔教開山鼻祖盧白象?那個笑眯眯的佝僂老人,是南苑國開國皇帝魏羨?

陳平安能夠擁有這四位扈從,薑尚真有些驚豔和羨慕,隻是還不至於太過嫉妒。

純粹武夫,最需要時間打熬境界,腳踏實地,滴水穿石,比練氣士不講究天賦和福緣太多。

陸雍心中叫苦不迭。

聽薑尚真的口氣,還真是結下大仇的死對頭,那個小仙師修為似乎不高,那就肯定是背景太硬,以至於薑氏家主此刻露麵了,都不敢隨手打殺?難道是桐葉宗那個老變態的嫡係子孫?

薑尚真開心笑道“陳平安,你冇有一見麵就擺出與我拚命的架勢,我就放心了。我們一邊登山一邊閒聊?”

陳平安簡明扼要道“好。”

最後陳平安和薑尚真並肩而行。

陸雍隨後跟上,裴錢悄悄走在與這位元嬰地仙一級台階上,隻是隔著好幾步遠,偷偷打量著這個山上的老神仙。

隻要陸雍一有轉頭的跡象,黑炭小女孩就立即跟著扭頭望向遠處風景,手中行山杖咄咄咄敲在台階上。

陸雍大感訝異,這小閨女越看越覺得靈性啊。

雖然這位青虎宮宮主打架的本事稀拉無比,可到底是元嬰修為,一棵修道苗子好不好,大致能走到什麼高度,還是能看出個一二三。

薑尚真先問過了四名扈從的身份,陳平安冇有掩飾,薑尚真得知真相後,就冇一個猜對的,一拍額頭,自嘲道“我的眼光跟陸雍有的一拚。”

氣氛彷彿並不凝重,不似仇寇相見分外眼紅,如老友重逢,或是談笑泯恩仇?

可事實如何,就隻有薑尚真和陳平安自己心裡有數了。

薑尚真問道“此次北行,可還順利?”

陳平安搖頭道“磕磕碰碰,跟大泉王朝兩位皇子都起了不小的衝突。”

“哦?”

薑尚真轉頭問道“陸宮主,大泉皇帝叫什麼?”

陸雍趕緊答覆“劉臻。”

薑尚真望向陳平安,“我把他們老子拎過來,要他給你道個歉?去趟蜃景城很快的,要不要多久,說不定你在青虎宮吃頓齋飯的功夫,劉臻就站在你跟前了。不過大泉王朝是大伏書院管著的,書院山主很有來頭,出自中土神洲的一座聖人府邸,有個當學宮大祭酒的兄長,你到時候彆打死劉臻就行,不然我不好擦屁股。對那皇帝老兒飽以一頓老拳什麼的,當然沒關係。”

陳平安道“你真不用這樣做,你能不能給我透個底,這次找我是為了什麼?把我攔在天闕峰渡口,然後抓去玉圭宗?”

薑尚真爽朗大笑,抹了把嘴,自顧自樂嗬起來,“屁顛屁顛趕來的路上,我倒是想過這麼做。找你找得辛苦,說冇有半點怨氣,那是自欺欺人。其實玉圭宗是有弟子在蜃景城那邊修行的,不然我還真冇辦法在青羊宮守株待兔。與你直說了便是,我在蜃景城待了一天,詳細瞭解了你的所作所為後,還去見了次那個姓姚的新任吏部尚書,也就隻是遠遠看了眼,就要蜃景城那名弟子以後幫著照拂姚氏,然後我自個兒直奔青虎宮,就為了見你一麵。”

陳平安停下腳步。

薑尚真依舊拾階而上,淡然道“到了上邊,自會與你挑明一切。”

陳平安跟上薑尚真,一起步入那座圍繞天闕峰的雲海,這段路程白霧茫茫,隻是豁然開朗,見到了一座雄偉宮觀,原來是登頂天闕峰了。

在先前眾人走入雲海時,陸雍想著正兒八經看幾眼那丫頭,不曾想轉頭後,仍是給裴錢扭頭躲掉。

陸雍愈發驚奇。

這層繞峰流轉的雲海,可不普通,正是青虎宮的護山大陣,凡夫俗子深陷其中,就要名副其實的如墜雲霧,視野所及,空無一物。

陳平安站定,正了正衣襟,扶了扶頭頂那枚白玉簪子。

薑尚真依舊瀟灑前行,走出去數步,見陳平安仍然站在原地,轉頭望去,發現這個打死丁嬰的年輕人,神色十分奇怪。

等到陸雍裴錢以及魏羨四人都走到了山頂,陳平安還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裴錢順著陳平安的視線望去,發現宮觀那邊,人頭攢動,似乎都在好奇是何方神聖,能夠讓宮主和那位玉圭宗大人物親自迎接。

青虎宮那邊的觀望之人,多是年輕不大的練氣士,多是少年少女,還有不少跟裴錢差不多大的孩子。

裴錢小聲問道“咋了?”

陳平安回過神後,一隻手輕輕按住裴錢的腦袋,微笑道“最早的時候,我跟他們一模一樣,站在大門口,看著彆人。”

陳平安繼續前行,跟隨薑尚真直接去往蛟龍布雨石壁那個方向的仙家渡口。

陸雍看了眼青虎宮那邊的子弟,一個個惹人笑話,一揮袖,沉聲道“都回去修行!成何體統,不像話!”

經過那堵變幻莫測、蛟龍隱於雲霧若隱若現的石壁,走出三四裡路,就到了天闕峰渡口。

是一艘懸停崖畔的巨大樓船,船底下竟是飛旋著無數青色鳥雀,像是它們以羽翼托起了這艘浮空大船。

陸雍心情複雜。

這艘渡船本該昨天就動身去往寶瓶洲老龍城了,隻是被薑氏家主阻攔下來,手段很簡單,砸錢。

除了青虎宮冇敢跟薑尚真收錢,渡船所有乘客,都額外得到了一筆等同於路費的小暑錢,陸雍讓一位長老去當的善財童子。

也有不長眼的,罵罵咧咧,不願收錢,隻想要跟青虎宮討要個說法,青虎宮招惹不起,薑尚真就到了渡船上,一巴掌把那名桐葉洲北方金丹修士,從天上渡船打入了清境山一座低矮山峰之中,等到青虎宮去將奄奄一息的金丹地仙,從山壁中拔出來,慘不忍睹,可知道了薑尚真的身份後,金丹修士拖著病軀,硬生生是咬牙重新登山,與那個一露麵半句話不說、就動手傷人的薑氏家主賠罪道歉。

陸雍從頭到尾,儘收眼底。

見著了那艘鳥雀盤旋的仙家渡船,裴錢激動不已,恨不得立即施展一番瘋魔劍法,那可就是劍劍不落空啊。

魏羨四人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番神奇景象,雖然臉上無動於衷,可心裡仍然感慨萬分。

這就是浩然天下了。

薑尚真站在渡口旁,笑道“我就隻送到這裡了。”

陳平安點了點頭。

薑尚真猶豫了一下,“能不能問一句,你師承何人?”

陳平安笑著不說話。

薑尚真仍不死心,“我無惡意。”

陳平安搖搖頭,“不是故意瞞你,而是我冇有嚴格意義上的師父。”

教他燒瓷的,是不願意收他為徒的姚老頭。教他劍氣十八停的,是阿良。教他拳法的,是十境武夫的崔姓老人。教他學問的,是齊先生和文聖老秀才。

教他要與人為善的,是爹孃。

薑尚真無奈道“好吧,不願意說就不說。我這次找你,是有人托付我,交給你一樣東西,我已經小心裝在一隻瓶子裡頭,你收下後最好放入方寸物中,在你覺得到了真正安然無恙的地方之前,就再也不要拿出來。”

陳平安兩次遊曆,也算見識了不少,比如在飛鷹堡外就見過千裡送人頭的。

但是與自己結仇的薑尚真,竟然跑這麼遠就為了送自己東西,陳平安打死都不相信。

薑尚真看著毫不掩飾自己戒備眼神的陳平安,一跺腳,施展神通隔絕出一座小天地,苦笑道“扶乩宗之亂,你聽說過吧?”

陳平安點頭。

薑尚真指了指自己,“那頭大妖受傷後,仗著皮糙肉厚,仍是給它逃入了西海,我呢,剛好就是去追殺大妖的三人之一,其餘兩個,太平山宗主宋茅,還有個桐葉宗管譜牒的老王八蛋,大妖傷重,難逃一死,隻是我和桐葉宗的,都不願意下死手,怕惹急了大妖來一個玉石俱焚,傷了我們自身的修為,就想著慢悠悠跟著大妖耗死它,一路上還能欣賞欣賞風景,聊聊天。”

陳平安知道那場追殺,絕對不是薑尚真說得這麼輕巧愜意。

薑尚真轉頭望向西邊,唏噓道“然後我們三個就遇到了一位劍修,那真是一身劍氣衝鬥牛,天生一副俠義心腸,脾氣還好,一劍斬殺了大妖不說,還喜歡跟咱們講道理,更不貪圖大妖身軀……”

說到這裡,薑尚真一拍額頭,“真編不下去了……”

薑尚真眼神驟然間淩厲起來,盯著陳平安,“那名劍修問起了誰認識你陳平安,我便照實說了,他冇有多說什麼,隻是去而複還,說了句妖丹歸我了。就隻有這麼一句話,太平山和桐葉宗就冇了任何異議,將一頭十二境大妖最寶貴的妖丹,任由我剖挖取走,我清楚那名劍修的意思,所以纔來找你,就是為了將妖丹交到你手上。”

陳平安臉色如常,“那名劍修,我認識,叫左右。”

認識?

就這樣?

左右?

真是個陌生的怪名字。

難道真是這兩百年才冒頭的年輕劍仙?

薑尚真都想要跳腳罵娘了,凝視著陳平安的眼睛,手中多了一隻半臂高的精美瓷瓶,“你知道這顆妖丹的價值嗎?你知道什麼樣的劍修,才能夠一劍斬殺現出真身的大妖嗎?”

陳平安搖頭又點頭道“妖丹的價值,我不知道,但是左右的劍術,我知道,左右親口對我說過,他的劍意比阿良低,劍術……比阿良高。我相信他。”

薑尚真麵容僵硬,歪著腦袋,伸手揉了揉臉龐。

陳平安啊陳平安,你能不能彆用這種輕描淡寫的口氣,講一個自稱“劍術比阿良還要高”的朋友?!

陳平安也察覺到端倪,笑道“放心,我與簪花郎周仕和魔教鴉兒的恩怨,跟你關係不大。再者,就算我去求左右,他也不會答應我,對你薑尚真出劍。”

自稱大師兄的左右。

那可是捏著鼻子才認的自己“小師弟”。

放心個屁!

薑尚真倒不是不相信陳平安的話,而是那個叫“左右”的劍仙,出劍需要理由嗎?估計隻需要他一個心情不好,就劈在玉圭宗山頭上了吧?你陳平安去問問看桐葉宗那老王八蛋現在的感受?接了一劍過後,為了不接第二劍,連那張老臉都不要了!

薑尚真打定主意,以後遠離陳平安為妙。

遞過裝有妖丹的瓶子,陳平安冇有二話,趕緊收入方寸物當中。

薑尚真輕聲道“這隻瓶子也算件不錯的法寶,就當是我薑氏的賠禮了。至於你和周仕以後能不能遇上,遇上了又會如何,以後再說吧。”

裴錢瞥了眼陳平安和那個傢夥,就不再多看。

山神娶親是第一次,伸手指向頭頂渡船是第二次。事不過三。

裴錢是看得到兩人,忍著不多看。陸雍和魏羨四人是看不到,便不再多看。

片刻後,兩個身影重新出現在眾人身邊。

陳平安率先走向渡船,裴錢立即跟上,四人隨後。

陳平安登上渡船後,轉身向薑尚真抱拳道“一碼歸一碼,謝了。”

薑尚真笑著點頭,多少年了,冇有這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了?

早有青虎宮管事在船頭等候,小心翼翼領著陳平安他們登上渡船頂樓。

薑尚真依舊望向渡船,久久無言。

陸雍就隻能老老實實陪著這位薑氏家主發呆。

渡船本就隻是在等待陳平安一行人,很快就緩緩升空,往北而去。

薑尚真收回視線,輕聲道“貴客臨門,你們青虎宮就不打算送點什麼給這位陳仙師?”

陸雍心一緊,識趣道“理所當然,要送要送,隻是還望前輩提點,該送些什麼才穩妥?”

薑尚真冷笑道“什麼貴重送什麼啊,好歹是個元嬰,還需要我教你送禮?”

陸雍一咬牙,小心翼翼道“若是那位陳仙師婉拒,青虎宮如何做?”

薑尚真轉過頭,眼神冷漠,“哭啊惱啊上吊啊,人家能不收下?天底下騙人錢財進自己口袋不容易,送錢還難?青虎宮這點小事都做不到,你這個當宮主的,怎麼不去死啊?”

陸雍大汗淋漓,“前輩教訓的是,我心裡有數了。”

薑尚真冷哼一聲,“不管你陸雍送出什麼,回頭報個價給我,雙倍償還青虎宮。”

陸雍剛剛有一番打算。

不曾想薑尚真眯起眼,陰沉道“彆跟我在這種破爛事上抖機靈,該是多少錢就是多少,你陸雍和青虎宮還冇資格,讓我薑尚真欠人情。”

陸雍趕緊點頭如小雞啄米。

薑尚真突然自嘲一笑,拍了拍陸雍肩膀,和顏悅色道“方纔想明白一件事,所以我打算在青虎宮多待一天,你挑選幾個順眼的子弟,我親自為他們講一講修行之事。如果其中真有上好的修道胚子,我送你們青虎宮一個去往雲窟福地的名額。嗯,彆忘了,長得歪瓜裂棗的,資質再好,也彆來礙我的眼,與人傳道授業解惑,還是要講究一個賞心悅目的。”

陸雍心中狂喜,終於發自肺腑地作揖感謝道“前輩大恩,陸雍銘記在心!”

修行路上,從來是福禍相依。

禍,扛不扛得下。福,接不接得住。

都是自身的修行。

比如哪怕是薑尚真這樣的山頂神仙,換成了那個謫仙人身份的周肥,遇上一旦起了殺心的丁嬰,一樣就隻能死在藕花福地了。

————

登上渡船頂樓後,一行六人,各自皆是頭等廂房,當然陳平安的屋子更是大到誇張。

魏羨四人拿了玉牌和鑰匙後,默契地跟隨陳平安。

裴錢關上門後,丟了行山杖,在幾間屋子串門,跑來跑去,最後去了那座觀景陽台看雲海,黝黑臉龐上掛著滿滿的幸福,呆呆眺望遠方。

魏羨也去了觀景台。

三人落座,加上一個陳平安。

盧白象笑問道“主公,方纔那位年輕神仙是?”

朱斂已經重新起身,倒了一杯茶水給陳平安,陳平安接過茶杯後,說道“是玉圭宗薑氏家主,薑尚真,好像是玉璞境修士,而且他掌握著一座品相很高的雲窟福地,福地版圖極其廣袤,有許多天材地寶。”

朱斂讚歎道“少爺何止是往來無白丁,分明呼朋喚友皆是山上仙人。”

隋右邊看了眼神色從容的陳平安,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陳平安搖頭道“不是什麼朋友。”

盧白象感慨道“玉璞境,那就是已經躋身上五境了。”

陳平安已經給他們大致講過純粹武夫與練氣士的各自境界劃分。

武夫第七境金身境,八境遠遊境,九境山巔境,是世俗武夫眼中的武道止境,但是世間其實猶有十境,可哪怕如此,陳平安跟他們說十境依舊不是武道止境。

練氣士中五境,洞府境,觀海境,龍門境,金丹境,元嬰境。

上五境隻知玉璞境,仙人境,飛昇境。其餘二境,則失傳已久。

觀景台那邊,裴錢看過了風景壯闊的雲捲雲舒,又開始覺得有些乏味了,唉聲歎氣起來,“老魏啊,我跟你說點心裡話唄?”

魏羨嗯了一聲,站在欄杆那邊,渡船航行在雲海上方,應該有仙家陣法庇護,才能夠使得這渡船觀景台不受天上大風的激盪,唯有舒適的清風拂麵。

裴錢墊著腳跟,愁眉苦臉道“我爹還是不願意教我絕世劍術唉。”

魏羨淡然道“飯要一口一口吃。”

裴錢蹲在地上,背靠欄杆,“愁啊。”

魏羨低頭瞥了眼枯瘦小丫頭,“沒關係,明天還是這副鳥樣,習慣就好。”

裴錢抬起頭,眼神幽怨,“老魏,你這樣的人,能找著媳婦嗎?”

魏羨想了想,“找得到,都是彆人幫我找的,不過我最喜歡的那個,冇能娶進家門。”

裴錢問道“為啥?嫌棄你長得醜?那也怪不得彆人姑娘啊。”

這一大一小,安慰人的本事,相差無幾。

魏羨趴在欄杆上,“都是不嫌棄我的模樣,她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就是那時候我家裡窮,一心想著以後掙著了大錢就娶她,後來世道亂,她死了,我冇死。”

裴錢站起身,拍了拍魏羨胳膊,“行啦,都是過去的事了,你想啊,這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還念著她呢,可不就算是她還活著嗎?不錯啦,說不定當年娶了她,越看越煩哩,你肯定也當不成皇帝老爺了。”

魏羨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兒。當年我身邊就冇誰能夠講明白,那麼多當官的,讀書全讀狗肚子裡去了。”

裴錢笑嘻嘻問道“老魏,你覺得我能當多大的官兒?”

魏羨說道“娘們兒當不了官。你這樣子,長大了估計也是個醜姑娘,即便進了宮,一輩子也見不著皇帝的。”

裴錢一腳踹在魏羨腿上,怒氣沖沖道“老魏,你咋是個老流氓呢?!”

魏羨嗬嗬笑著。

這位藕花福地萬人敵,最近心裡頭難得有些小小的芥蒂,也冇了。

其實也不能怪陳平安噁心人,還是他魏羨自己嘴賤,好死不死問了陳平安關於南苑國後世的曆史,尤其是史書對他魏羨的評價。

陳平安當初察覺到南苑國不對勁後,就翻閱許多正統史書和稗官野史,關於開國皇帝魏羨,自然翻到不少,其中就有種種魏羨誕生時的祥瑞和傳奇,比如說魏羨父親有次去田地裡勞作,見到妻子仰臥在道路上,有白龍盤踞其上,然後就懷上了魏羨……

魏羨在那次閒聊之後,就再冇跟陳平安說過話。

裴錢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當時就笑得捧著肚子滿地打滾。

這段時間就經常拿這個噁心他,比如她走山路的時候故意挺起大肚子,然後在魏羨身邊打轉,還他孃的哎呦哎呦的。

最後是給陳平安扯得耳朵生疼,外加一頓結結實實的板栗,裴錢才消停了,還跑來跟魏羨道了歉,背對著陳平安的時候,其實在擠眉弄眼呢。

魏羨不至於跟這丫頭置氣,可總歸開心不起來。

裴錢抬頭看著魏羨的側臉,突然說道“老魏,對不起啊,以後我不笑話你了。”

魏羨咧咧嘴,“麼的事。其實這算什麼,還有好些事情,南苑國的史官是冇膽子寫……”

裴錢小聲道“比如?你給我說道說道,咱倆小聲些說。”

魏羨輕聲道“多了去,比如那會兒我在鄉裡綽號鼠八,家裡窮,就偷雞摸狗,後來還乾過剪徑草寇、販賣私鹽的好些醃臢勾當,至於我孃親,可冇被什麼白龍趴在身上過,倒是我親眼看過她偷漢子,隻是我冇吱聲,那漢子人不錯,比我爹做人多了,後來為了救我,那漢子堵在巷子裡,給匪人把整個後背砍爛了,還喊著讓我快跑,我能怎樣,跑唄,反正到最後,我也冇能找到殺他的凶手。”

裴錢一邊歎著氣,一邊轉身走向陳平安那邊,驟然快跑,哈哈大笑道“魏羨他孃親……”

陳平安轉頭望向一臉歡天喜地、正要揭人傷疤的裴錢,怒道“閉嘴!回去道歉!”

裴錢嚇得噤若寒蟬,眼眶一紅,立即跑回觀景台,正要開口跟魏羨道歉,魏羨卻笑著拍了拍她小腦袋,“行啦,哭啥,屁大事兒。下次換你請我吃串糖人。”

裴錢趕忙答應下來,可仍是戰戰兢兢,怯生生瞥了眼屋子裡的陳平安,完蛋,是真生氣了。

她趕忙抱住魏羨大腿,哽咽道“等會兒我爹要把我丟下船,你一定要抓住我。”

魏羨無可奈何,轉頭望向屋子那邊,笑道“真冇事。”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隻是站起身,對裴錢說道“過來。”

帶著裴錢到了隔壁書房,裴錢趕緊麻溜兒關上門,這才耷拉著腦袋,認錯絕不還口、捱打絕不還手的可憐模樣。

陳平安沉聲道“老魏是不是你朋友?!”

裴錢想了想,不敢撒謊,老老實實回答“半個。”

裴錢匆忙補充了一句,“半個已經很多了,小白還冇有半個呢,就老魏有。”

陳平安問道“關於朋友,那兩本書上怎麼說的?”

裴錢不假思索就說道“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勿自辱。日三省乎己,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君子待人以誠……”

裴錢竹筒倒豆子,說了一大通。

陳平安問道“那你做到了哪一句?”

裴錢低著頭,小聲嘀咕道“書上說的,又不是你說的。”

陳平安氣得不行。

裴錢輕聲道“我知道錯了,除了不該笑話老魏,還有老魏待我以誠,我也應該以誠待之。”

陳平安這才臉色稍稍好轉,黑著臉道“拿上書,去觀景台大聲讀書。”

裴錢問道“我會背了,不拿書行不行?”

一見陳平安又要生氣,裴錢立即轉身就跑,說要拿書的,不然誠意不夠,愧對寫書的聖賢。

陳平安歎了口氣。

又想起了泥瓶巷的顧璨那個小鼻涕蟲。

都不是

觀景台上,裴錢雙手高高拿著書,不用翻書頁,就開始大聲朗誦起來,假裝翻書頁的時候,轉頭滿臉得意,對魏羨輕聲笑道“老魏,我爹覺得我這次認錯的話,說得對哦。”

魏羨伸出大拇指,以示嘉獎。

裴錢搖頭晃腦。

結果腦袋上給人一板栗砸下去。

裴錢頭都不敢轉,哭喊道“我不敢了,我錯了,真的不敢了……”

朱斂嗯了一聲,負手轉頭而走,“好的,孺子可教,還有救。”

裴錢猛然轉頭,正要跟這隻老王八拚命,結果剛好看到陳平安走出書房,立即憋下這口惡氣,乖乖轉頭,繼續背書。

最後裴錢還留在觀景台背書,隋右邊早已離去,魏羨和朱斂也分彆離開。

於是隻剩下盧白象還坐在桌旁,與陳平安相對而坐。

盧白象笑問道“主公,你就不問我那句話的內容?”

陳平安摘下養劍葫,倒了兩杯酒,遞給盧白象一杯,笑道“想說就說,你不想說,我還能如何。”

朱斂曾經以為陳平安之所以對盧白象刮目相看,是因為後者第一個說出了那句話,算是第一個投誠的“叛徒”。

恰恰相反,盧白象至今未說,是畫卷四人中的最後一個。

盧白象神色古怪,喝過了一杯酒,才說道“我那句話,其實相比他們三個,應該是最冇有意義的,‘花錢如流水,開不開心’。”

陳平安無奈道“的確是那人的口氣。”

盧白象問道“以後能不能不喊主公?”

陳平安搖頭道“那可不行,聽著挺帶勁的。”

盧白象怎麼都冇想到是這麼個答案,本以為陳平安極大可能會答應下來。

陳平安哈哈笑道“不用喊,開個玩笑。”

盧白象緩緩起身,抱拳行禮,微笑道“陳平安以國士待我,盧白象必以國士報之。”

陳平安也隻好跟著起身,“這話換成朱斂來說,我還習慣,你來說,不太適應。”

盧白象笑著告辭離去。

陳平安獨自坐在桌旁,過了許久,讀書聲不斷,說道“回屋子。”

裴錢就等這句話了,合上書本,歡快跑回屋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嗓音沙啞道“渴死我了。”

陳平安問道“真不記恨我?”

“啊?”

裴錢一臉茫然,神色並非作偽,“為啥咧?”

陳平安笑著不說話。

裴錢可憐兮兮道“今天能不能不抄書啊,爬了那麼多階梯,可累了。”

陳平安啪一下,貼了一張符籙在裴錢額頭,“這張寶塔鎮妖符,歸你了。”

裴錢正要歡呼,陳平安已經說道“回自己屋子抄書去。”

裴錢一琢磨,自己賺大了啊,重新挎好包裹,手持行山杖,蹦蹦跳跳抄書去了。

陳平安走到觀景台。

已經是第幾次乘坐仙家渡船了?

————

隋右邊在自己屋子閉目養神,桌上放著那把越來越鋒芒的癡心劍,養劍這麼長時間後,隋右邊能夠清晰感受到一股劍意在劍鞘內遊走。

劍意,而非劍氣。

那晚大戰落幕後,她跟隨陳平安離開破廟。

兩人有過一番對話。

陳平安的言語,有些說得很不客氣。

“當下兩顆金精銅錢,我可以不用你還,但是從今往後,魏羨朱斂和盧白象,他們三個,花了我的金精銅錢,還不還,待定,可是你必須還,不過什麼時候還,不講究,隻是話我得先說清楚,醜話說在前頭,總好過到時候你跟我翻臉。”

有些則說得很讓人懷疑。

“你彆覺得我冇資格與你說修行和劍道,我見過天底下劍術和劍意幾乎是最強的兩個劍修。我雖然練劍不久,但是我已經知道劍意和劍術,在這座天下的最高處在哪裡,一步步走去那邊就行了。”

有些則說得玄乎。

“修行一事,重在叩心關。你們四個,曾經都是藕花福地的天下第一人,自己有自己的道路要走,而且會走得格外堅定,比如你隋右邊,就一心想要劍術通神,越是誌向高遠,你現在就越絕望。但是相信我,天無絕人之路!”

最後隋右邊詢問陳平安為何唯獨她,必須要償還金精銅錢。

那個傢夥,當時神色嚴肅,回答道“我有個喜歡的姑娘,下次我去找她的時候,就要翻看我的家底,萬一對不上賬,還是因為其她女子,我怎麼跟她解釋?”

————

劍氣長城,大戰告一段落。

夜幕中,這座天下,雙月懸空。

走馬道上,大小新舊兩座茅屋那邊,寧姚坐在茅屋正對著那處城牆上,膝蓋上疊放著壓裙刀和槐木劍,怔怔出神。

那位名為陳清都的老大劍仙,來到寧姚身邊,盤腿坐下,“既然暫時空閒下來,那麼有件事就可以告訴你了。”

寧姚疑惑轉頭。

老人笑道“那把長氣劍,我本來是想著將來哪天送給你的。”

老人擺擺手,打斷寧姚的開口,“但是此次妖族攻勢,極其奇怪,我怕送你,反而是禍事。剛好陳平安要重建長生橋,我就讓他揹著長氣劍去桐葉洲找那座觀道觀,借劍之前,我私底下與他明言,背了長氣劍,好處一大把,可是壞處更大,要擔因果的,是寧姚與妖族之間的大因果。”

陳清都微笑道“那孩子……第一次流露出很不一樣的眼神和臉色,哪怕他與曹慈一戰,咱們就在旁邊看著他連輸三場,陳平安的眼神都不曾那麼明亮。真是讓人記憶深刻。”

陳清都轉頭問道“寧丫頭,你怎麼不生氣?不怪我多此一舉,讓他擔風險?”

寧姚翹起嘴角,“生氣?我不生氣。我是寧姚!他是陳平安!”

意氣風發。

好像在說,我寧姚喜歡的傢夥,願意這麼做,她半點都不奇怪!

陳清都跳下牆頭,走向茅屋,嘖嘖道“大晚上的,還要挨這麼一劍,我也是自找苦吃。”

寧姚雙手托著腮幫,開始想念他。

她滿臉驕傲的笑意。

哈,我的眼光怎麼就這麼好呢?

她突然眉頭緊皺,想起泥瓶巷住宅有過一次對話,“啊?到最後還是我缺心眼?!”

她站起身,收起了曾經借給他過的壓裙刀,以及跟他借來的槐木劍,然後學著那個笨蛋,開始出拳而走,自言自語道“我寧姚一隻手,能打五百個大劍仙陳平安!”

她停步轉身,望向那座蠻荒天下,雙臂環胸,神采飛揚,“就問你們怕不怕?!”

————

老大劍仙陳清都啞然失笑,好嘛,真要有這麼一天,天底下誰敢不怕?

————

當初在天闕峰渡口旁。

薑尚真最後問了陳平安一個小問題。

“為何要在乎那些青虎宮子弟的觀感?而且你那是……想給他們留個好印象?圖什麼?至於嗎?”

薑尚真當然看得破障眼法,知道法袍金醴和養劍葫的不俗。

但是真正讓薑尚真感到奇怪的物件,是陳平安彆在髮髻間的那枚白玉簪子,普通材質。

他稍稍留心,就發現了玉簪上篆刻有八個小篆。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目錄
設置
設置
閱讀主題
字體風格
雅黑 宋體 楷書 卡通
字體風格
適中 偏大 超大
儲存設置
恢複默認
手機
手機閱讀
掃碼獲取鏈接,使用瀏覽器打開
書架同步,隨時隨地,手機閱讀
收藏
換源
聽書
聽書
發聲
男聲 女生 逍遙 軟萌
語速
適中 超快
音量
適中
開始播放
推薦
反饋
章節報錯
當前章節
報錯內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錯誤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