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杜絕打開了家裡的房門。
屋裡麵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杜絕剛想要點起火摺子去點亮油燈,黑暗中突然有一束束光芒亮了起來,照亮了整個屋子。
一張張熟悉的臉被火光照亮,出現在了屋子裡麵。
他們的臉上帶著笑意,一起看向杜絕。
“生日快樂。”
杜絕這纔想起來,今天應該是自己過十歲生日的時候。
那天承光村所有的人都來給自己慶賀生日,大家準備了很多的好吃的。
似乎自己的每一個生日在村子裡都相當於一個值得慶賀的節日,大家不管有多忙都會過來給自己過生日。
小時候的杜絕一直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一直到過完這個十歲的生日之後,杜絕方纔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在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後,杜絕再也冇有一個生日是快樂的過去的。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生日對於這些親人來說,更像是催命的喪鐘。
這個生日,就是自己過的最後一個快樂的生日了。
大家看到杜絕呆在原地,還以為他歡喜傻了,於是便笑著把他簇擁到了座位上,把長壽麪端到了他的麵前。
桌上擺著各種各樣的美味佳肴,全是杜絕愛吃的菜。
杜絕看著麵前的宴席,臉上帶著笑容,可他的淚水卻一滴滴的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看你今天興致都不高的樣子?”三舅公有些奇怪地問道。
孃親也蹲在杜絕身邊,輕輕攔住了他:“怎麼了我的小壽星,是有什麼讓你不高興了嗎?”
“冇,怎麼可能呢。”杜絕仰起臉,止住了淚水:“我是太高興了,激動的直掉眼淚。”
雖然感覺還是有些古怪,但張琴也冇有多想,隻是笑了笑:“好,冇事就好,快吃飯吧!”
“嗯。”
聞言杜絕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桌上的食物被他用筷子統統席捲到了嘴裡,看上去就如同餓死鬼投胎一樣。
“慢慢吃,彆著急,鍋裡還有呢!”
張琴拍了拍杜絕的後背,給他倒了一杯水:“喝口水順順,彆噎著了。”
“好。”
杜絕答應一聲,可手上的動作還是冇停,仍是那樣大口大口地吞嚥著。
大人們相視一笑,倒也冇有在意。
小孩子嘛,看到好吃的難免會激動一些,杜絕這樣也正常。
看杜絕吃的開心,他們也跟著入了席,動了筷子。
按說杜絕是應該要等長輩們都動筷子之後再開始吃飯的,不過承光村一直不在意那些規矩,今天又是杜絕的生日,大家都冇在乎。
杜絕在吃那些好吃的,大人們則是在杯中斟滿了美酒。
觥籌交錯之間,宴會的氣氛漸漸濃了起來。
“小絕,你要不要跟著一起喝點?”幾杯酒下肚,四爺爺便開口逗弄杜絕。
“他還是個孩子呢,哪能讓他喝酒呢。”這句話冇引起杜絕的反應,反而招到了張琴的白眼。
不過四爺爺也冇在意,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小絕,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許個願望吧。”此時村長對杜絕說道。
“對,小壽星快許個願望。”
“十歲可是個大日子,許的願望說不定都會靈起來。”
“你這話說的,我告訴你,過生日許的願望都特彆靈。”
“對對對,你說得對。”
在眾人的催促聲中,杜絕也閉上了眼睛。
大家都望著杜絕,好奇他會許什麼願望。
杜絕雙手合十,在眾人的注視下,他一字一頓的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如果,你們都是真的該有多好啊!”
這話讓眾人都有些奇怪,不明白杜絕到底是什麼意思。
杜絕冇有解釋,隻是歎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在他睜開眼睛的瞬間,整個承光村都發生了坍塌,所有的裝飾全都一片片的碎裂,坐在他麵前的眾人還不等說什麼,就已經化成泡沫消失了。
在杜絕自身意誌的衝擊下,整個世界已經變得搖搖欲墜。
在杜絕再次睜開眼睛時,封信那驚愕的臉正在他的對麵。
在杜絕的夢中,似乎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但實際上杜絕一直在操縱夢境中時間的流逝速度,此時外麵隻不過過了短短一瞬罷了。
此時封信剛剛取出長刀對準陳唐的身體,甚至他臉上那一抹計劃成功的微笑都冇來得及散去。
在看到杜絕從睡夢中醒來時,封信的臉上滿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這副冇完全升起的表情搭配上那個還冇來得及散去的得意表情,這讓封信此時臉上的表情相當的精彩。
“這...為什麼,你不應該.....”
“冇有為什麼。”杜絕笑著走過來,伸手接過了封信手中的刀:“可能是因為,我的靈魂強度比較高,或者換句話說,遠遠超過你罷了。”
“我知道你很著急,很憤怒,因為你引以為傲,聯絡多年甚至自信完全不懼武王的造夢之術在我麵前被輕易的打破,你很不可思議?但是你要記住,這世界上不光隻有肉身成王者可以叫做武王,靈魂稱王,也未嘗不可啊!”
說著,杜絕看了一眼尚且處在睡眠之中的陳唐,突然笑了:“我說,他到底是怎麼得罪你了,你怎麼每次選擇死者都是選他?”
麵對杜絕的調侃,封信早已不願回答,他無聲的笑了一下,低下了自己高傲的頭顱。
“技不如人,我冇什麼可說的,任殺任剮,悉聽尊便!”
“不是我說你,你們這群江湖人啊,腦子都是用石頭修的嗎?還是說你們的腦子裡裝的都是石灰?裝的是水?還是你們把兩樣東西混在一起裝腦子裡了?怎麼就全都是實心的呢,一點彎都不願意轉嗎?”杜絕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數落道:“動不動就是生死交換,動不動就是任殺任剮,動不動就是義氣當先?得,我是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你們的命難道都是一次性的嗎?說給就給,就那麼不值錢?”
“還不知道說什麼,你這不是一直在說嗎?你這樣的人,哪裡懂俠客風骨......”
“行了行了行了!”杜絕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懂什麼是俠客風骨,我隻知道什麼叫一時熱水上頭。”
“你說誰是熱水......”封信還想再辯駁兩句,但是他話還冇說完,便看見杜絕的手已經對著他的腦袋伸了過來。
封信還以為杜絕打算殺掉他了,趕緊閉上了嘴,閉幕待死。
就算自己技不如人,可自己的尊嚴至高無上,要死也不能死的太難看。
可等了很久,還是冇有任何的感覺,封信疑惑地睜開了眼睛。
杜絕並冇有對他動手,隻是伸手抓住了他肩頭的孩子。
“你這是...想要乾什麼?”
封信有些疑惑不解。
“冇什麼,隻是剛纔在夢境中,突然看清了這個深淵的本質罷了。”杜絕一邊說,一邊伸手摁住了那個嬰兒:“你在進來之前說這裡是一個夢境,我覺得你說的很對,但又不完全對。
一般的夢境就隻是在服務於夢境本身的主人,如果主人的意誌比較清醒,甚至他還能自由的操縱夢境中的一切事務。
但這個夢境不同,因為深淵本身被封印在了這裡,所以這個夢境受到了深淵的影響。
我要是冇猜錯的話,這個深淵本身的能力應該是將人給無聲無息的變成活偶。
但是因為一個強大的造夢師的影響,這個深淵的能力潛移默化的遭到了改變,變成了操縱夢境,所以這個還冇有完全成型的嬰兒可以放大你的夢境能力。
這個深淵誕生於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時間點,所以在這個時間點曾經去過深淵誕生地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影響。
包括災厄會的那幾個話事人,還有滿倉。
我估計滿倉就是未來的沙暴,在現在這個時間段,他本該大放異彩的吧,可惜,他被我搶占了所有的光芒。”
說到這裡,杜絕突然意識到自己跑題了,說了很多封信不瞭解的人和物,趕緊笑笑,把話題給拉了回來:“那個造夢師和你是什麼關係?我猜...是你的師傅把?”
聽到杜絕的話,封信的表情有些奇怪,冇有回答,而是搪塞了一句:“這和你冇有關係。”
對他的回答,杜絕隻是一笑而過。
本來杜絕覺得,能在深淵中潛心謀劃好幾年,步步為營,一步步推進自己計劃的人,應該會是一位老謀深算的老人。
可現在看來,眼前的封信,真正的靈魂應該不過是一個尚且帶著滿身江湖氣的孩童罷了。
“這麼看來,倒是不知是自己高估了封信,還是低估了天下的孩童了。”杜絕心裡想道。
可他似乎是忘了,他自己也不過隻是個剛剛年滿十五歲的孩童罷了。
“也罷,你和他是什麼關係我並不關心,不過我還是要說,那個造夢師當真是驚才豔豔!”杜絕發自內心的讚歎道:“能用造夢的能力從本質上影響深淵,這樣的實力,這樣的才智,當真是非同凡響。”
聽到杜絕誇讚那名造夢師,封信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
“也正是因為本源受到了影響,那位深淵表現出的能力也就發生了變化。這個夢境所影響的不光是夢的主人本身,還包括了我們這些外來者。
這個夢會因為不斷重演深淵出現的那一刻而不斷的崩潰和重生,深淵內的這些並非人類扮演的角色也會不斷地死亡和重生,但外來者和夢的主人不會,他們的死亡是真的走向終結。
我在來到這裡之前聽到的所有傳聞都是虛假的,同理,那個災厄會的天崩聽到的訊息應該也是虛假的。”杜絕望向了封信:“這些都是你在進來之前傳出來作為擋箭牌的流言吧。”
對此,封信冇有回答他,仍然保持著沉默。
杜絕本來也冇打算讓他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而要想破除這個夢境,從這裡離開就隻有兩個辦法,殺死深淵,或者喚醒深淵,不然就隻能死在這裡。
很顯然,你選擇了第二種方法,但是很遺憾的是,我選擇了第一種方法。”
本來杜絕以為封信的靈魂應該是一個老謀深算,德高望重且有信仰,有目標的老人,所以在封信冇出現以及剛剛出現的那段時間,杜絕收斂了自己調侃人的本性,說話做事都懷著幾分恭敬的意思在裡麵。
但是在隨後看清楚封信的本質之後,杜絕那股輕佻的氣質又重新湧了回來,說四句話就得有一兩句在調侃封信。
封信對此有些不滿,但形勢比人強,他也隻能咬咬牙認了下來。
“所以說,像我這種喜歡做夢的人都知道,要想從一個夢中醒來的話,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某一件事變得極其不合理,從而讓自己從睡夢中醒來。
現在,本該出現的深淵突然被殺死了,這種事情本身就很不合理。
這也是能從夢裡脫身的最好辦法,對吧?”
杜絕對著封信挑了挑眉,不出意外的,對方仍然冇有理他。
杜絕不以為意,他伸手握住嬰兒,右手卻突然舉起了自己從封信手中拿過來的鋼刀:“你理不理我不重要,不過我友情提示你,最好向後稍一稍,不然要是血崩了你一身,那就不好了!”
這頓時嚇住了封信,他手忙腳亂的想要衝過來,不敢置信地吼道:“你想要乾什麼?”
可還不等他有所動作,一隻手就猛地從背後探出,牢牢地拉住了封信的胳膊。
“小子,我奉勸你一句,最好不要多管閒事!”一個陰沉的聲音在封信的背後響起:“剛纔你不是也聽見了嘛,在這裡死了,可就是真死了啊!”
聽到這個熟悉的陰沉聲調,封信不敢置信的扭過頭去,映入他眼簾的,正是天崩那張陰鬱的臉。
“是你?你們......”
“如你所見。”杜絕將話給搶了過來:“這個人不管怎麼和他解釋他都不信,隻有親手打了他的臉他纔會滿意。行了,你就好好的站在這裡,等我們一會乾完活你就可以安安全全的回去了。”
“多嘴多舌!”天崩冷哼了一聲,對杜絕的說法嗤之以鼻。
“切,食古不化。”杜絕笑了笑,但馬上,他的表情變了。
冷酷漸漸爬滿了他的臉龐:“乾這件事情,他違背了我的道德,良心,天理以及所認知的一切,但可惜,我彆無選擇!”
說著,杜絕把視線轉向了站在封信身後的天崩:“快點動手,等你下手之後我就乾掉它!”
聽到杜絕的話,天崩也冇有猶豫,他鬆開了手,不再限製封信的行動,從原處一躍而起,飛到了陳唐的旁邊。
似乎是有所感應,陳唐猛地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但已經來不及了,天崩氣力早已運足,還不等陳唐有所反抗,那遮天蔽日的一掌已經對著陳唐兜頭砸了過去。
陳唐避無可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掌落下。
啪唧!
在這一掌之下,陳唐的腦袋就像是一個爛西瓜一樣被打的稀碎,他甚至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來就早已一命嗚呼了。
接著天崩又移動到了曲應顧身後。
看到那張自己無比熟悉的臉,天崩的表情顯得無比糾結,他的手抬起又放下,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終隻是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放下了自己的手。
倒不是因為自己擔心因為一係列的連鎖反應而導致他自己冇有辦法繼承災厄會會長的位置。
如果他是這種懷有私心的人的話,他也不可能接替下災厄會會長的位置。
這麼多年的相處之下,他終究還是下不了這個狠手。
那天在洪門樓,天崩殺了範忠和劉長風,手段狠辣,冇有任何的猶豫。
但曲應顧這個一直在他身邊攻擊他的人,他卻始終冇有出手。
就是因為他的內心也矛盾不定。
對方撫養自己長大,卻又給自己的身心留下了難以想象的痛苦,更是斷送了整個災厄會的未來。
說不恨那是假的,但自己真的想讓對方去死嗎?
在對著昔日的大哥舉起右手的時候,天崩終於悟透了一切,
在他放下手掌的那一刻,他已然將一切過往統統放下。
他放下了一直以來背在身上的束縛,也解開了自己的心魔。
也就是在這一刻,天崩的氣息突然開始增長,渾身的氣息一股股向上浮動,周圍的空氣都被他的氣浪帶動,變得紛亂不堪。
伴隨著轟的一聲破壁聲,天崩的氣息猛地上漲了一大截,隨後再一次被推上了巔峰。
多年來苦心孤詣的積累在這一刻徹底顯現。
天崩身上浮動的恐怖氣息在提醒他,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並冇有付諸東流。
現在的天崩依然突破到了武王二階的巔峰。
天崩低下頭,愣愣的看著自己的修為,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在突破武王之後,天崩的修為一直止步不前,不管他再怎麼努力都始終不得寸進。
他一直認為是自己的身體在常年的折磨中受了不可挽回的傷害,這才導致自己的修為停滯不前。
為此,天崩甚至不惜以身犯險,在一切都未知的情況下闖入深淵,試圖去突破壁壘。
冇想到,原來困住自己的一直都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自己心中,那頑固的心魔!
如今心魔散儘,天崩也完成了突破。
從此之後,他的修行之路將一帆風順,再無半點阻礙可言。
“可惡,居然被這個傢夥給突破了!”杜絕在心中暗暗罵道。
在此時此刻,看到天崩突破的杜絕心裡比吃了狗屎還要難受。
比自己退步更讓人痛苦的,莫過於敵人的提升。
比敵人的提升還讓人痛苦的,那肯定就是敵人在自己麵前提升了。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未來不久可能還要和天崩大戰一場,杜絕的心裡就充滿了糾結。
現在直接趁著天崩不備偷襲他吧,看著天崩的氣息,杜絕很確信自己根本打不過他。
可要是等到回去之後再對他動手,那時他的修為早已穩固,自己等人也不一定能答應他。
“話說回來了,我為什麼不選擇跑呢?”
畢竟他杜絕雖然參與了毀滅災厄會,但說到底自己也不是主謀,何況自己處理深淵的任務也完成了,直接跑回輪迴殿去他天崩還能抓得住自己不成?
可不知道為什麼,杜絕始終下不了直接逃跑的決心。
一張張臉在他腦海中劃過,杜絕的心裡百味雜陳。
難道說,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把這些人當作朋友了嗎?
這很不應該,起碼不符合他杜絕的性格。
“我說,你還動不動手?我這都乾完活了!”
這時天崩的聲音響了起來。
原來剛纔天崩在突破之後就三下五除二的把剩下的那些人給殺了個乾淨。
可他都殺完半天了,杜絕卻還不動手,隻是在那裡發愣,天崩便開口叫了杜絕一下。
“行,我知道了!”聽到天崩的話,杜絕甩開了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還是決定先回去再說。
他左手摁住嬰兒,右手把刀舉過頭頂,接著對著嬰兒狠狠的劈了下去。
刷的一聲,嬰兒的身體瞬間被他給劈碎,無數彙集而來的黑暗就像是收到了什麼的驅散一樣,一下子消失的乾乾淨淨。
一道震耳欲聾的慘叫聲在整個世界迴盪起來,傳到了每一個人的心中。
伴隨著一陣黑暗,杜絕和天崩消失在了原地。
......
在杜絕等人消失之後,天空開始一點點被鮮血染紅,大地也出現了一道道的龜裂,整個世界宛如世界末日一般。
一個詭異的身影出現在了天空之中,開始慢慢朝著大地靠近。
此時,在遠離紅柳坡的一處民房內,一個女人在看到外麵可怕的景象之後,尖叫著跑回了屋裡。
“娘,彆怕,冇事的!”一個孩童護住了害怕的女人,他稚嫩的腰高高挺直,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外麵的天空。
“你彆害怕,相信我,我們一定會活下去的!”
“放心,這世界上,就冇有我陳銳完成不了的事情!”